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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书包

旧书包

作者:郑贵兴


在星星沉睡的那个夜晚,夜雨侵袭了我的整个世界。那晚我偷了母亲一万块钱,那一万块钱藏在我们家衣柜里,在厚厚的冬衣底下,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缠了一圈又一圈,我紧紧的握在手里没敢打开。

那晚的雨声在我的脑海里久久的回荡,像一把利刃架在我脖子上,要索取我的命。想起来仍很后怕,那一晚我差一步,就掉入了万丈深渊……

那些钱是母亲这半年来做零工的工资。我们家穷,修缮房子欠了一堆债和人情,在我小时候要一个周才吃一次肉,后来债还清了,我们家却习惯了那种苦日子,有钱也舍不得用。

我上学从来没有买过一个正经的书包,我对母亲说:“我想要一个好看一点的书包,同学们买的书包都是自己选的。”

母亲却说:“那些书包不经用,又要掉色,又装不下几本书。”

所以我的书包向来都是又丑又大,不止一次被同学嘲笑。我时常看着同学们书包上各式各样的图案入了神,这大抵也是小孩子爱慕虚荣的表现。放学后,个子高的几个同学有意无意的跟在我后面,好像是在议论我的书包,又好像不是,我不能确定。我突然转身,看见他们在笑,此时他们的笑在我眼里极其的猥琐。我握紧拳头,却没有勇气为我自己的尊严讨回公道。

我只能将我所有的不愉快发泄在母亲身上。回到家我将书包狠狠地扔在卧室的床上,书包里装了十三本书,在力的相互作用下,书散落一地,我顾不上那么多,开始向正在做饭的母亲发泄心中的愤怒与不满“炒个菜呛死了,就没有一件好事!”

母亲好像并没有听见我的嘶吼,只是用娴熟的手法在比她身体还大的铁锅中翻炒着,时不时往灶中添一把干柴,油盐酱醋使得这个女人脸上多了许多褶皱。

或许这个女人在年轻的时候也有着花儿一般的容颜,也或许她一直都如此丑陋,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美丽的样子。她二十来岁就跟了我父亲,听邻居说她刚嫁过来时穿得花枝招展,可我不信,因为我从未见她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幺儿,今天晚上我炒了你最喜欢的青椒肉丝,快来拿碗吃饭了。”

桌上一个青椒肉丝一个南瓜汤,这样的伙食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奢侈了。也不知是何时,嘴里突然冒出一句,“妈,我想买新书包。”

本以为她并不会答应,但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星期六去买吧。”顿时,我心中萌生了无数种滋味,甚至比考出来好成绩还要高兴。这高兴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便有数不尽的不安涌上心头,一幕幕母亲在工地上日晒雨淋做活的场景在我脑海里翻滚。

她擦拭着脸上珍珠般大小的汗水,一边搬着砖,一边和工友们聊着天。被太阳烧得滚烫的砖头和已经破了几个洞的廉价手套,她脸上时而浮现痛苦,又会在转瞬间烟消云散。

“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旁边的师傅也累了,开口说道。这时她才得以休息。在阴凉处,她拿出装在绣着花边布包里的水壶,大口大口地喝,肚子也跟着膨胀。那水壶又大又丑,上面印有一朵漂亮的花,花和水壶显得很不相称。

母亲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找不到答案。十三四岁的年纪,对爱这个字是模糊的,我对她的爱也是如此,我甚至怀疑我是否真的爱她。我每天早上上学前要给她那丑陋的水壶倒满一壶开水,这是她对我要求,我固然无法理解,也从未表露我的不满。我好像从记事起就埋怨家穷,廉价的衣服总是穿几次就褪色或者掉毛,母亲也总是念叨我不知道爱惜。我羡慕同学们穿的带有帽子的冬衣,并不是觉得能够保暖,而他们有的,我也想要,我不过是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那年冬季,母亲给我买了两件带帽子的冬衣,两件都是黑色的,用她的话说,这两件衣服就要抵她三四天的工资。

母亲和卖衣服的老板讲价,老板也跟着拉扯。可我对市场上这些纷争十分迷惑,我不理解大人们为何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争论不休。几番讨价还价,本想买一件就够了,老板非要说买两件才可以便宜点。

母亲好像思索了很久,付了三百多,临走还向老板讨要了一双手套,老板大概也想着手套不值几个钱,也就没好意思拒绝。

我时常用年幼来庇护我的物质,我并未挣过一分一厘,却大把大把地花着母亲的钱。想起来才知道,从前的自己竟有如此多的罪恶。

母亲把我叫到她的房间,让我坐下。“儿子,工钱昨天发下来了,你帮我算算上几个月的钱对不对得上。”她在旁边说,我跟着记。

“一共86个工天,一天120元,合计10320元;加上1000元高温补贴,一共11320元;除去之前借支的500元,还剩10820元。”

母亲将黑色塑料袋打开,将一张二十元的递给我,然后一张一张的数着那一沓面值一百的钞票。她的嘴在不停的嘟囔着,没数过的钱一点点变薄,直到只剩下一张。“你再帮我数一下。”

除去给我的那张二十的,钱刚刚好108张。她犹豫片刻,从那一沓钱中抽出几张,我猜是8张,然后将剩下的全部放回黑色塑料袋,将其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又打了一个结。

夜晚,我偷偷从衣柜里取出黑色塑料袋。彼时我全身都在颤抖,我是麻木的,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直至凌晨,窗外稀稀疏疏传来雨声,我被吵得难以入眠。此刻正逢南方雨季,干燥的世界被突如其来的雨水冲刷后变得柔软,对面的山丘也在此时有了坍塌的迹象。

不知几时,窗外已经安静,堂屋的挂钟嘀嗒成为了夜晚的催命曲。我在黑暗中去往茅厕,路过堂屋。在长板凳上显眼地摆放着那双破了洞手套和那支印有不相称花朵的水壶,母亲下班后随手将之扔在了这里,可现在它们正如魔鬼一样掐住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

在黑暗中,我盯着桌子上安静摆放着的丑陋水壶,没记错的话,那别致的印花是母亲花了五毛钱买的贴纸。我正对着丑陋廉价的水壶,竟开始对自己的良心进行谴责。

从母亲房间到我的房间仅仅十余步,在黑暗中却如此漫长。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开过装满现金的黑色塑料袋,我静静的看着。这整整一万块钱对于眼前的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沉思间,窃贼和强盗这两个邪恶的名词如同晴天霹雳,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那里充满了黑暗和恐惧。

那晚我整夜没有睡,直到我忘记了时间流逝的速度,开始对黑夜麻木,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出于恐惧的心理,我在半梦半醒间再次走进了母亲的房间。我第二次打开那沉重的衣柜时,比先前还要小心。厚厚的衣服散发着霉臭味,我小心翼翼的扒开,又将黑色塑料袋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尽量做到没有一丝痕迹。

在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能闻到我手上遗留下来的烂臭味,这是一种人性腐败的味道,是造物主在我手上烙下的虚荣心的印记。

我忘记了后来妈妈有没有给我买新书包,我的视线从那时起就已经转移,我不再羡慕他们有好看的书包,有漂亮的衣服。那双破旧的手套和丑陋的水壶在我脑海里停留多年,成为了我衡量美的新标准。多年后我整理旧物,在一个没有上锁的木箱子里翻出两个早已被老鼠啃食过的书包,其中一个的外面还裹着一层透明的胶纸,即使被岁月侵蚀严重,也不难看出这是一个从未使用的新书包,而相反的另一个则正是我记忆里留存多年的旧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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