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北岛在《白日梦》这组诗中这样写道。每个人的生活中,都经历了离别,有的人藏满心中所有的情绪转身离开,那是真的别了。而有的人默默收拾东西,沿着对方的足迹一直追寻,那是不愿放手。
我很幸运,生命中有你,让我有人可追,有物可寻……
高二那年暑假,正是学校要求补课的时候。火辣的太阳整天高挂,教室旁的大树上,蝉鸣聒噪不休。每个人都刻意保持专注,想在所谓青春的尾巴上进行最后的一搏。涛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班上的。
初次见面,干净的白短袖,淡淡的皂荚味,松软的头发,以及青葱的笑容。那是满足了大多数言情小说对于男主的设定。班主任知道他对文学感兴趣,自然而然作为语文课代表的我被安排到了他的旁边。我对于新同学的适应力是很强的,但是涛子除外,在他身边我总觉得不自在,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平时的交流也仅限于他问我阅读题,我问他数学题。总之,平淡无奇的相处。就这样过了一个学期,我和他的关系始终没有太大进展——尽管我已经是班上与他接触最多的人了。
我还清楚记得,早上七点他会准时在教室里边吃面包边听听力,中午放学他会在教室多背一会儿书,晚上上课前他会去操场跑步。到了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教室的气氛在紧张与麻木之间自由切换。整天都是试卷,听力,默写。而就在这样的一段时间里,我和他的关系却越来越好。起先我发现他桌里摆了一本北岛诗集,询问之下得知我们都对北岛和顾城的诗感兴趣。之后,我们在兴趣爱好与生活习惯上涌现出了许多共通点。在那段时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从好同学晋升到好朋友的人,心里十分开心。
离高考还有最后几天的时候,有次晚自习他让我陪他去操场,那是我整个学生时代第一次逃课。我感觉到他有心事,可他不愿意说,我就那样和他走了不知道多少圈,他突然对我说,我估计高考后我们就见不到了。我似懂非懂“考完可以约着玩儿啊,同学聚会难道不行吗?”他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冷静得可怕,像当晚的夜一样安静的让人心惊——迟早你会明白的。
当天晚上我回家,收到了他一大段的信息。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和你待的这一年我挺高兴的,感觉我俩挺像又都挺有个性,如果早点认识你估计我会比现在更快乐。不过有些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或许发生了我也无法掌控,希望我会是你学生时代比较重要的一个人,也希望我还能见你,祝高考顺利!
对,他是这样一个人,情感比我都还细腻。那是我对他确如其实的评价。但后来你才会知道,事实总归是事实。
自那以后,他没找过我,我也像遵守了某种默契没去找他。高考完后,想着要敞开心绪找他聊聊,发现他删掉了我,而整个班上他只加了我一个人。我开始重视他的话,或者他的承诺。我不明白怎样的事情才会让他这样决绝,或者说我不愿相信有这样的事情能让他这样决绝。
就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年寒假,高中的班主任突然联系我说涛子留给了我一样东西。我反问,他人呢?班主任显得很诧异,他以为我知道的。涛子在高考完后的那个暑假就因病走了。霎时间,我竟想不起任何有关于他的面容、事迹。时间仿佛还停留在初次见面。他那么干净,就连离开,都干净得让我无法接受。人都是这样,可以随时随地谈论着死亡,但是一旦亲身接触你就会发现,你根本无力承受,更何况是涛子那样的人。
后来我得知,他的病早就检查出来了,只是时间问题。家里人拧不过他,只好让他再来课堂上课,和正常人一样去学习,交朋友,最后再参加一次高考。我无法想象最后那段时间他是如何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的,也无法想象他青葱的笑容为何那样富有感染力。
我只知道我尽力去圆满了他一件心事,也圆满了他的成长与我的故事。
他留给我的是那本北岛诗集,现在依然静静地躺在我的柜子里。里面折上了一页: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一次爱的旅行/有时候就像抽烟那样/简单——《白日梦》,我知道他是在以我的口吻对自己诉说,我缓了很长一段时间,同时也开始了一次关于诗的追寻。
这是他的故事,同时也是我的故事,如果你问我,我在追什么?我会告诉你,我追的是他留下的感情,同时也在追他脚下一路的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