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我的前程未知,你的美还在高处”是在刚过去不久的夏天。
坚持一手生计一手学业的我,在成都热得和深圳、汕头不相上下的时候,我留下来继续我的家教工作,于是搬进泡桐树街的小区,并且每一天都徘徊在小胖的家和自己的住处之间。我心里一直想着,早点把该讲的课讲完,就可以早点回到广东。
在很普通的一天,关系很好的学妹赶着回西昌的老家,于是把她最喜欢的乐队的演出门票转送给了我。我当时正宣告单身不久,便欣然接受,因为我已经太久没有独自出门,差点忘记了那个在十九岁独自坐了两天硬座火车去上海的自己,一个人去听一场演出会是一个好开始,我胡乱地想。
那个乐队有一个好记的名字——张玮玮和郭龙。一个叫张玮玮,一个叫郭龙。
我从他们传唱度最高的《李伯伯》开始听:“李伯伯要当红军,红军不要那伯伯,因为李伯伯屁股大呀,容易被鬼子发现目标……”
还有学妹最爱的那一首《米店》——“三月的烟雨,飘摇的南方,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
他们的歌不过十几首,我却听得入神。在网易云上循环播放了一遍,我终于听到后来、即现在我最爱的《秀水街》——“我的前程未知,你的美还在高处,送我寒冷无数,挂满无枣枣树。”
一次,组乐队玩音乐的朋友跟我讨论起了如何描述想分手又不愿分手,但是命运使然必须分手的纠结时,我能想到的概括性的词语便是“恋无可恋”,而我最爱的《秀水街》则一定是对于“恋无可恋”最美丽的表达了,美丽到心碎。
我像是认真预习、复习一样,尽我所能听懂他们的每一首歌,因为这是我的好朋友喜欢的乐队,我肩负着替她去听演出的重任,我不能懈怠。
早上九点我准时出现在小胖家,之前长至一个小时的地铁我在听他们的歌。在下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回到住处休息,下午五六点等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一路从宽窄巷子步行四五十分钟到天府广场,也依然在听他们的歌。
暑假的成都于我而言是一座空城,我的同学朋友从五湖四海而来,也终究走向了四面八方。天府广场中央合家欢乐的人那么多,我却不能是其中一个,这里没有我熟悉的充斥着鱼腥味的海风。好在最孤独的时候,耳朵却不寂寞,终于在演出开始的前几天,我开始喜欢张玮玮和郭龙。我的心里啊,大风常常来了又去,好在简单的歌谣能代我抚平烦乱的心绪,一切都不算太糟糕。
学妹也在朋友圈动情地写下——“终于有人跟我一样喜欢你了,而且她将代替我去听你的演唱会,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张玮玮和郭龙这个以两人名字命名的乐队,其实一点都不红。张玮玮的微博粉丝十二万,郭龙也才一万多。演出虽是八点半开始,不过我七点到达的时候,小酒馆看起来已是满满当当的模样了。我成功地挤进第一排,为了给学妹录她心心念念的《米店》的现场,我姿势扭曲,神情专注,与在期末考试前拍摄老师给我们的重点PPT,有过之无不及。
我的眼睛看到了台上英年早胖的张玮玮,扎着丸子头却面相硬朗的郭龙,和我最不熟悉的来自新疆的帅小伙萨尔。我的耳朵听见他们的自我介绍,以及张玮玮的自嘲:“现在的民谣差不多是个贬义词了,请叫我们嘻哈组合”。还听到了全场听众被张玮玮逗笑,笑声迭起,仿佛他们从不唱沉重的歌。以及全场熟悉的跟唱。
民谣真的太穷困潦倒了,不是吗?张玮玮拉手风琴,郭龙拍手鼓,他们在大理认识的新加入乐队的新疆小伙萨尔弹吉他,主唱是他们,伴奏也是他们。可是他们又太富有了,只要有手风琴、手鼓和吉他,就足够有底气大步流星地走天下。
他们到底在唱歌还是在吟诗呢,我已经分不清。演出超过了两个小时,我的腰和脊椎都不允许我这样久站。我把必听曲目录完之后,退到酒台前,要了一瓶酒也总算坐了下来,落地窗外面的世界正是一片瓢泼大雨。在手机即将自动关机,暴雨不停的时候,我再不需要谁来解救有点微醺、没有带伞、只有二三十块钱现金的我,我好像和那个独自去上海的我重逢了。演出没有结束的时候我就离开了小酒馆,在最近的公交站躲雨又坐上了回到住处的出租车。
曾经我也不解痴迷于此的人,为无用的歌谣劳碌奔波,一不能助我顺利毕业,二不能赐我荣华富贵,却总有前赴后继的人告诉我这样值得。一起做着粉红色公主梦长大的女孩成为了别人的公主,相爱过的男孩总会去爱别的女孩,或者跟我一样不知道还会磕磕绊绊多久才能有人相伴一生,世上的红花绿叶又太多太多,我尴尬地在这天地间的夹缝中求生,刚好小众的张玮玮和郭龙可以给我十倍安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幸已经太多,有慰藉的时候,就伸手接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