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些日子,我忙着做简历,天天加班熬夜,也不知自己在做个甚。时时想起一些东西,很快便会忘去。莫不是听见舍友嘀咕了一句:“好想吃枇杷。”我也想不起来这个季节枇杷开的正盛。我是个很缺乏生活经验的人,很多时候反应也总是慢半拍,直至现在这个年纪我也分不清香蕉、草莓、苹果的成熟期。
事实上,枇杷之于我,是与其它水果完全不同的,可以说我的幼年时代有很多记忆都与它相关……
六岁以前我和外婆住在乡里,外婆的院子靠着一座小山,在山边上有一棵枇杷树,长的不高,三米左右。和其它枇杷树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它的枝丫,我至今记得那树的枝干是奇特的层状,一共有四层,每一层从树干伸出三到四个枝干,没有错落着生长,全在一个水平线上。每层的枝干与枝干之间呈30°至120°不等。枇杷树有些年岁,所以枝干比较粗壮,能够承担几个孩子的重量。这棵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最爱的休息之地。
我的幼儿园在镇里读的,离家不远,放学后我和哥哥就会往树上跑。哥哥较我年长些,人高马大,可以爬到树的顶层,矮矮的我只能爬到第二层,哪怕有哥哥的帮助也上不去第三层。后来,哥哥在第三层的枝丫和第一层枝梢分别钉上了两块木板子。在枇杷没成熟的季节,哥哥喜欢坐在第三层的木板子上看书,我看不进就倒在第一层的木板子上睡觉。
等到五月枇杷成熟了,我会在树上待得更久。那时候日头不像七月那般毒辣,乡里蚊子也不多。早晨,我爬上树随手将厚厚的枇杷叶摘下来遮在眼睛上,昏沉睡去。一觉醒来饿了便往手边探一探摸个枇杷下来吃,我从不刻意挑选,树上每一个枇杷都很清甜,在我的童年印象中——枇杷,是永远都吃不完的。不论我怎么吃,树上总还有很多,吃完枇杷等它的甜味沉在舌尖,困意泛上来自己又昏沉睡去,直至黄昏,外婆在院中叫我,我就起来擦了满脸口水,从小后山溜回家。
就这样,在乡里,在枇杷树上,我过完自己的幼年时光。六岁那年,我离开了外婆家回到父母身边,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回乡,枇杷还是会吃,可全是水果摊上买的,我也见过不少枇杷树,可都长得大同小异,至于爬上去亲自摘枇杷的乐趣再未享受到。
前年,我和爸妈回家为婶子立碑,刚好是5月,回乡前我就想,一定要再爬一次枇杷树!等到了外婆家,外婆才告诉我,那棵树早不结果了,询问原因,外婆也说不上。
我不能理解外婆为何说不上,怎会连这个不知道,她可是生于此长于此的人啊,而且这树可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儿。
想不通,不过我得去看看它,那是我一件重要的东西。外婆院里通到那棵树的路被挖来做了池塘,我就只有从小后山绕过去。走近它才看清,枇杷树的枝干上挂的全是稀稀疏疏干裂的树皮,用手轻轻一碰就能掉一大块。也不知是我变高了还是它变矮了,我站它边上,头竟然可以碰到第二层的枝丫。树上的木板子还有一块,在第三层,落满了灰,被风雨冲刷得全是木头屑。而我常用来睡觉的枝梢上的那块板子连同枝丫子一起不见了。树梢上的树枝蜷缩的到处都是,堆在地上、插在枝头……
我不敢再爬上去,我想它连在土里的树根可能都已脆弱不堪,害怕伤了它,更害怕伤了自己。
从婶子立完碑第二天,我和父母回城,到今天又过去了两年。今年5月小长假时,父母回乡里看望外婆给我传了几张乡里的照片,变化非常大,泥巴路铺成了柏油路,成片的田地被规划为生态采摘区,外围的田埂处连上了木栅栏。外婆家的院落,也被重新整修了一番,小后山上坐落着簇新的观景台,甚是好看。我惊叹于家乡的变化,一张一张翻,再翻到最后一张时却反应过来,小后山的树全没了!老枇杷树!图片一张张翻回去,图片一点点放大,那棵老枇杷树的位置成了观景台台桩的起点……
两年前,我已知枇杷树老的不成样子,本以为,它最后会在不知哪个方向吹来的一阵大风中倒下,成为某个农人家里的柴火,可我没想到它最后离开的方式是被人用斧带锄连根除去。砍下它的那个人,拿着工具还有工钱,满足地离去。于他而言,那不过是他的工作,殊不知这棵树填满了一个孩子童年的回忆。那不在他的思考之内,正如同在幼年时我从未想过那棵我爱爬上去睡觉的枇杷树会在这个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找寻的机会也不给我留下。
十几年转眼过去,乡里被开发成了旅游区,到处都是民宿。今年,是哥哥工作第三年了,我也即将毕业,昨晚把简历做好,已经困得发慌,却怎么也睡不着,面对未来的工作,心里焦躁的厉害,在床上翻来覆去,慢慢抽身坐起,舍友早已入眠,望着远处依稀的灯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吃了饭没。”想了半天才发现我忘记了吃饭,肚子空空的。呵,没想到有一天“废寝忘食”这几个字竟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若非今天舍友不经意的提醒,我可能真忘了,五月曾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枇杷承载了我满满的回忆。
这些浪漫而幼稚的童年回忆若非触及,真的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如同卡布奇诺上勾出的图案,在自己勺子的搅动下,很自然地让它消失了,只留下模糊的痕迹,记不清那是什么。现在的我,的确不知未来如何,不过我的潜意识还在提醒自己,不将生活的热情交于任何焦虑,不顺,或者悲伤,那才是终身的浪漫。